成熟藝術家

李本霖
3 min readAug 16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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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11月的展覽,近三個月陸續拜訪了十幾位學校的老師-藝術家,今天見的油畫系老師應該是最後一位,接下來幾週展出作品底定、提貨海運,就無法再更動了。策展組的大家本來都有點意興闌珊,約了個上午在搭計程車要一個小時才到得了工作室,何不就把作品圖檔傳過來,告訴我們想展什麼作品就好?展區配置是每位藝術家一面4公尺寬1.2公尺高的牆面。

工作室位在某文創園區,紡織廠的老建築改造活化出租給賣小東西的潮店跟貴死人的餐廳,全世界的文創都是這個路數。繞了半天才找到確切位置,爬牆虎的葉子襯著朱色斑駁的漆,從窗子外隱隱能看到裡頭的挑高空間,光想像起來就覺得是拿來當工作室的理想空間。藝術家從隱密的小門出來迎接我們,黑T短褲夾角拖、黑框圓眼鏡、看起來剛理過的平頭、下巴和嘴邊留了點鬍子,本人比網路上搜得到照片瘦許多。養在工作室的美短貓陪著探頭出來。

他正在畫的是中央委託的畫,畫架附近散落著一些參考用的主席照片,「拍照可以但拍了別發出去,要中宣部發了之後我們才能發。」藝術家邊提醒邊燒水泡茶,又問大夥抽不抽菸,五六種牌子的隨便選。工作室中間有個灶,上面連著排煙管道,看起來像是過去工廠留下的東西,現在成了藝術家的巨大菸灰缸。藝術家拿出一本最新出的畫冊讓我們翻翻哪張適合,雖然在油畫系教書但已經快10年沒畫油畫,新作都是水墨,他抱怨外界對他的印象還停留在10年前。

「裡頭每個人幾乎都有名有姓。」藝術家眉飛色舞,一人飾多角地演起他畫中人物,酒足飯飽等著司機來接的官、互相八卦的街坊鄰居、澡堂裡露出拔罐痕的背、地方著名黑道、按摩店的盲人師傅…… 儘管是水墨,造型和用色乍看還是給人油畫的錯覺。這批作品才剛在英國和法國做完個展,他說看得懂的人聊兩句就知道他懂,不懂的人劈頭就扯「當代如何如何」,「我做的是藝術,誰跟你當代藝術。」看不懂跟看不見有什麼差別呢?

我們問起一些展覽操作的問題,作品在不在他自己手上、是否已裝裱、何時提貨等等,藝術家從一堆雜亂中抽出一卷紙,攤開來是某張水墨作品——宣紙輸出的版本——除非翻到背面,根本看不出來是印的,若是原作的話墨會透到紙背。輸出版本比起原作保險費低得多,還可以根據場地微調尺寸,這麼方便為什麼不用?一兩年前有藝術家在學校美術館辦個展,拿一批輸出的作品展的事被他說溜嘴,上頭領導知道了很不高興,「那些人觀念太老啦!」手上的菸沒停過,他指給我們看工作室放的畫幾乎都是輸出版,只差幾件油畫不是3D列印的。

油畫/水墨、當代/藝術、原作/輸出,諸多藝術的問題他似乎都想通了,但面對生活問題還是很無奈。每天趕工畫宣傳畫養家糊口,支付住家和工作室的租金,陪還在唸初中的小孩唸書,往返在家-學校-工作室的車程耗掉大半天,很多事情都沒力氣管了,他笑說自己到工作室的最大動力是去吃園區食堂的家常菜。藝術家展現的激情(和搞笑)頓時讓我覺得他很疲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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